【双鬼深夜六十分】当无神论者撞上基督教徒
*今日关键字：唯心与唯物
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，李轩每周日都要去教堂做礼拜。
然而今天，他身边坐了一个怪人。
神父在台上布道，底下的人都认真地聆听着。只有他身边那个人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，正刷刷地记着神父所说的话。
李轩忍不住多偏头看了他两眼。他约莫二十岁的年纪，长得很好看，唇红齿白，眼角微微上挑，眼睛亮亮的很有神，此时正专注的盯着笔记，神情格外认真。他的头发稍稍有点长，几缕碎发散在白皙的脖颈边，身上穿着熨得平平整整的白衬衣，胸口处X大的校徽闪闪发光，上面用楷体写着吴羽策三个字。
原来是X大的校友。
觉察到李轩的目光，吴羽策抬起头来，礼貌地朝他笑了一下。
李轩有点不好意思，低声问：“同学你也是X大的？我以前怎么没在教会见过你？”
吴羽策继续在笔记本上写字，他的手也很细长很好看，笔尖和纸摩擦出动听的沙沙声。他没有抬头，回答道：“我不去教会的，我是无神论者。”
他的声音并不大，但此时教堂里十分安静，只有神父布道的声音，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他说的话，空气顿时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。
吴羽策浑然不觉，仍然专心地写着笔记。
李轩却不太能忍受这种尴尬，慌忙拽了一下吴羽策的袖子。吴羽策不悦道：“干什么？”
“我们先出去。”李轩压低了声音说。
吴羽策环顾了一下四周，颇无奈地跟着李轩出去了。
“你干嘛要说那种话？”
“是你问的啊。”吴羽策不解道，“说实话也不行？”
“……”李轩无语，“那你不信教为什么要来教堂？”
吴羽策举了一下笔记本：“我是神学院的，来为我的毕业论文收集材料。”
李轩定睛看了一下笔记，果然上面除了神父布道的内容，还有不少吴羽策自己零零碎碎的笔记，多方面多角度地质疑了神父刚才那段发言的逻辑性和科学性。
李轩再一次无语：“你是无神论者为什么要上神学院？”
“神是不存在的，但宗教是客观存在的。正因为是无神论者，所以才能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去研究探讨和分析。”吴羽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轩，“像你这样的，写篇调查报告都能变成传教，还怎么保持科学的严谨和客观性？”
李轩很想反驳，但又觉得无言以对。
交换了姓名和电话号码后，李轩和吴羽策算是正式认识了。
李轩这才发现，他和吴羽策在同一所大学里面待了三年，明明有无数交集的可能，却连一个照面都没有打过。
他们都很喜欢二食堂的红酒鸡翅，可是一个才刚刚到食堂，另一个已经吃完离开去赶下一节课。
他们都很喜欢在图书馆二楼自习，可是一个习惯在能晒到阳光的窗边里坐着，另一个却在喜欢待在自动售货机旁边的角落里。
他们甚至就住在同一栋宿舍楼的同一层。可是每次吴羽策熬了一夜赶完论文后沉沉进入睡梦的时候，李轩已经起床去上第一节课了。
有另一个人，以和你相似的方式生活在你的身边，可是你却从来没有见过他。
李轩觉得这是某种存在于冥冥之中，不可言说的玄妙。
对此吴羽策嗤之以鼻。
接触了一段时间后，他们逐渐发现，彼此除了宗教信仰上的分歧，其他方面竟然都非常合得来，很快就成了最好的朋友。
每次只要一讨论起关于宗教和神的话题，刚开始两个人还能以学术的态度进行探讨，但是很快就不由自主地像小朋友一样开始幼稚地顶嘴：
李轩：“这个世界上当然有神！你没有见过不代表没有！”
吴羽策：“没有没有就是没有！”
李轩：“你说没有就没有吗？”
吴羽策：“你说有就有吗？”
最后总是不欢而散。
但除了这一点，两个人的相处真的是好到没边。李轩觉得，这个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像吴羽策这样跟他合适的人了。
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西餐店，舍友吃完之后回来跟李轩说很不错。于是这个周末，李轩约上了吴羽策来尝尝味道。
舍友说的很对，这里的味道确实很棒。李轩毫不顾忌形象地把头埋进盘子狂吃。可是他对面的吴羽策，却心不在焉地切着牛排，时不时叹口气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李轩终于忍不住问。
吴羽策的目光在听到李轩问他话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游移，但很快垂下目光，“....没事。”
真是的，李轩在心里嘀咕着。吴羽策可不是那种有事故意藏在心里不说的人，他一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。
吴羽策也知道李轩正在犯嘀咕。但这件事真的是他唯一一件没法对李轩开口的事。但他现在心乱如麻自顾不暇，只能勉强对李轩笑笑，算是抱歉。
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。李轩回宿舍，吴羽策却说自己要去找教授讨论点事情匆匆离开了。
他们的系主任是出了名的加班狂。吴羽策从楼下向上张望，毫不意外地看到她的窗口还亮着灯光。
吴羽策上楼，敲门。听见她说：“进来。”
“教授，”吴羽策站在门口，一字一句道，“我想问一下，基督教徒能在什么程度上接受同性恋？”
深夜，室友们都已入睡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。吴羽策独自坐在窗边，头靠在墙上，望着窗外夜空中的圆月亮。
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李轩的呢？
记也记不清了。
只是自己发觉到的时候，已经太晚了。想要脱身已经太难了。
可是这世上还有什么，比明知这是条死路还要走下去更难的事吗？
他想起来今天晚上，系主任推了一下她的黑框眼镜，认真地告诉他，因为圣经里把同性恋定义为罪，所以基督教徒虽然会接受身边的同性恋者，却很难自己涉入这个泥潭。
李轩有多虔诚，没人比吴羽策更清楚。
他没有自信在李轩心中能比他信仰了十几年的上帝更神圣和重要。
“李轩，你是对的。”吴羽策轻声自言自语道，“这个世界上是有神的。”
他轻轻在窗子上哈气，在一片白雾里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两个字。清瘦的字迹很快随着温度的褪去消散了，但还有浅浅的痕迹留在玻璃上。
爱神。
吴羽策再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，他将自己对李轩的感情埋藏在最深的角落里，一直和他当最好的朋友。
李轩和每一个男青年一样，谈了恋爱，和几任女朋友分分合合，直到最后定下心来准备结婚。
婚礼在城外的教堂举行，新娘也是基督徒。
吴羽策是他所有的朋友中，唯一一个没有出席婚礼的。
李轩只在婚礼前夕收到了他的祝福短信，只有两个字：
恭喜。
我和你注定不能在一起。因为你相信天穹之上还有上帝和天使的存在，一切善者得善，恶者遭罪。
而我知道，天空之上，除了无尽死寂的宇宙和孤独发着冷光的星星，什么也没有。
你始终相信这个世界温和而充满善意，我却看到这个世界残酷的背面。
我们终将走向不同的结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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